悦读
我说,贾宝玉是放下棍棒的孙悟空;我说,大观园是没有桃林的花果山。
世上本来没有什么贾宝玉的,只是一块补天石通了灵,清浊二气相交,又恰遇神瑛侍者转世,也就有了这块“真顽石”。世上本来也没有什么孙悟空的,只是另一块补天石蕴了气,日月精华温养,又恰逢菩提老祖点化,也就有了那只“大泼猴”。
仙石为胎,气化魄,虽然神异,终是异类。
——可是,有了大观园;可是,有了花果山。
杨柳周垂粉墙护,四面游廊甬路衔。绿水涧边随洗浣,青松林下任他顽。
于是,“真顽石”变成了那个“富贵闲人”,“大泼猴”变成了那个“美猴王”。
贾宝玉爱着大观园,就如孙悟空爱着花果山。贾宝玉爱着那个大观园,便给它最好的,牌匾梁柱,处处题写个满满。孙悟空爱着那个花果山,仙丹仙酒,样样都要带些回山……
怡红院中,宝玉可以不读四书读西厢,可以痴狂道曰“女儿是水做的骨肉,男人是泥做的骨肉。我见了女儿,我便清爽;见了男子,便觉浊臭逼人。”
水帘洞内,悟空可以不修仙心弄神通,可以张狂道曰“快给我置个旌旗,旗上写齐天大圣四大字立杆张挂。自此之后,只称我为齐天大圣,不许再称大王。”
没有大观园,何来的富贵闲人?没有花果山,何来的美猴王?
贾宝玉为大观园放下金箍棒,处处周旋,次次妥协。便是蒙冤被毒打,不怕,他有他的大观园。孙悟空为花果山拿起金箍棒,处处迎击,次次出战。便是扔入炼丹炉,不惧,他有他的花果山。
没有大观园,何来的“无事忙”?没有花果山,何来的齐天大圣?
或许是在怡红院里悠然随性久了,便也就不通世俗,贾府一朝溃败,宝玉没能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周旋制胜。或许是在水帘洞里张狂久了,便也就固步自封,天庭一朝发难,猴王没能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拒敌于外。
封建礼俗是贾宝玉的“紧箍咒”,贾宝玉叛逆,败给了“大势”;紧箍咒是属于孙悟空的“封建礼俗”,孙悟空叛逆,亦败给了“大势”。
大观园还是大观园,但不再是“ 繁华花柳地,温柔富贵乡”;花果山还是花果山,但再没了“花果山福地,水帘洞洞天”。
这一次,贾宝玉没有再妥协。他出了大观园——他选择了看破,遁入空门出家为僧。
这一次,孙悟空没有再出战。他出了花果山——他选择了救赎,一路西去取经成佛。
也或许,不走出大观园,“无事忙”不会成为完整的“贾宝玉”;也或许,不走出花果山 “齐天大圣”不会成为“斗战圣佛”。
但我仍然相信,身披僧衣的贾宝玉,拖着一身炎凉走到黄泉路上,还能看到三生石边那个颦眉而哭的身影。
但我仍然相信,身着袈裟的孙悟空,散着一身佛光坐在西天佛国,还能看到那座桃花满天的傲来仙山。
贾宝玉是放下棍棒的孙悟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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